第(1/3)页 钱谦益捻着胡须,沉吟道: “这陈宗裕能忍受屈辱到如此地步,那他为什么还会自尽?” 汪汝淳道: “丈夫替妻子私通奸夫看门,这等奇耻大辱纵然一时忍耐下来,只怕也会憋屈不过,最后实在忍无可忍,就寻了短见,倒也有可能。” 吴瑛摇头: “这陈宗裕的父亲在倭岛生活过很长时间,倭人风俗对这种事看得并没有华人那么重。陈宗裕从小受其父熏陶。他虽觉屈辱,但却也不至于因此寻死。何况他也可以去找别的女人。” 说到这里,她嘴角微露讥讽之意:“只不过这老匹夫年近六旬,有心无力罢了。” 方岳贡大怒道: “你这恶妇,做出如此丑事,居然还恬不知耻。” 吴瑛被训斥,顿时低头不语。 钱谦益却对方岳贡摆摆手道: “禹修,你也不必苛责这妇人。这陈宗裕是倭寇后人,起家之财都是劫夺来的赃物,又杀害前妻,也是个匪类。如此匪类,这妇人不忠贞于他,也算不得大过。况且如今男子在外沾花惹草之事司空见惯,却独要女子从一而终,贞洁到底,似乎也欠公允。” 方岳贡瞪大眼睛,他没想到钱谦益竟能说出这样大悖常理的话来。 钱谦益见方岳贡的惊讶表情, 也知道自己说的话,有点过于超出他的认知了。 其实自己说的话, 在如今也并不算特别稀罕。 这回和自己同行来南方的凌濛初, 就发表过类似议论。 说是男人三妻四妾都是寻常事, 即便在外边寻花问柳,和女子有私情, 被揭露出来,也不算太大丑事。 若是女子有几个男人,和人私通, 便要被当成天大的丑事。 如此不对等,也就难怪伏不得女娘们的心。 这凌濛初还打算把这话写到二刻拍案惊奇里,去宣扬呢。 不过方岳贡是老实人,对这方面不太留心,还守着老观念, 也不奇怪。 钱谦益决定不在这话题上多纠缠, 对吴瑛温和说道: “那这陈宗裕究竟为何自杀, 你可从实说来, 若是能如实供述, 本抚对你大可从宽发落。” 吴瑛刚才见钱谦益为自己辩护,所发之论,却是她以前一直在心里所想,却从不敢当众说的话。 对钱谦益由衷生出感激之心,眼眶里甚至有些湿润,抬头望向钱谦益, 越看越觉得这钱谦益虽然已是中年,但丰神俊朗, 须髯飘胸,自有一种摄人风范。 她这呆呆看着,却忘记回答钱谦益的问话。 汪汝淳在旁看得皱眉,呵斥道: “你这女子,牧斋公问你话, 你只呆呆看着作甚?莫非又起什么邪心?” 方岳贡则暗自摇头, 心想这女子真是水性难改。连牧斋公这等年近五十的半老头子, 都能看得入眼? 钱谦益也被这吴瑛看得有些尴尬, 干咳了几声。 吴瑛被汪汝淳这一呵斥,才猛醒过来。 连忙低头, 说道: “民女一定如实说。陈宗裕自杀却是那吴昌时逼他做了一件事。” 她说到这里,彭雯脸上变色,道: “阿瑛, 这可不能乱说!” 方岳贡怒叱道: “彭雯,汝还敢阻挠审讯?” 彭雯只得闭嘴。 吴瑛则凄然一笑道: “我到这地步,已是世人不耻之下贱女人,还要顾忌什么?” 钱谦益温和道:“你能如实述说,为朝廷立功,大可以迁徙他处,再找个人家好好过日子。” 方岳贡听到这话,却是对钱谦益有些不满,心想这等水性扬花的女子,不治罪已是过宽。再让她改名换姓到其他地方,岂不是祸害其他男子? 吴瑛点头道: “陈宗裕父亲是假倭,原本常往来倭国,和一些倭国浪人相熟,后来虽然洗手不做海盗,也曾带着陈宗裕去倭国。所以这陈宗裕也在倭国认识一些浪人。这次吴昌时托陈宗裕雇佣倭岛精通鸟铳的浪人,到南京刺杀要人。这浪人就先住在陈家密室中。刺杀之后,又先回到松江陈家躲避风头。然后再寻机出海回倭岛。 “只要刺客回了倭国,那刺杀之案,就无从追查了。” 汪汝淳听了又喜又惊。 喜的是南京恰恰发生了刺杀案,若就是吴瑛说的这倭国浪人所为,那这案子,可以说不费吹灰之力就破获,而且直接揪出了元凶。 惊的是吴昌时竟然胆大妄为到如此地步。 钱谦益点头,继续问道: “那陈宗裕想必是不情愿冒险做这等勾当,怕暴露出来,又是全家株连?” 吴瑛道: “确实这陈宗裕不愿意,但吴昌时反复威逼,说是如他不同意,就把陈家秘密抖落, 让他一家老小都完蛋,光是松江府曾受倭害的乡民就能把陈家抄掠洗劫了。” “所以陈宗裕就答应了?”方岳贡问道。 “对,他也只得答应,但又提心吊胆,思来想去,这事情要是案发,刺杀朝廷命官,那结果也不妙。他别的倒是不在乎,不过还有一个八岁的小儿子,被他视如珍宝。再加上这几年,他抑郁成疾,腹内有一个大肿块,日夜疼痛难当,所以就索性自尽。这样就算案发,或许官府怜他畏罪自杀,罪也只及于他一身,或者能放过他家人。”吴瑛一口气说了这许多,脸色微微潮红,停顿了下来。 彭雯和李宾在旁边不住唉声叹气。 显然他们对此事也完全知情。 深知此事性质的严重程度。 这事情要是被揭露出来,那他们两个不单是革除生员资格的问题了。 只怕性命能否保住都是一个大问题。 钱谦益心想,这吴瑛说的应该是实话,这也都能说得通。 第(1/3)页